“这个国家只有0.5%的反犹太复国主义者”在2024年打开谷歌地图,会见到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充满争议的国界被用虚线细细地标出。在东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领土上,有一块被虚线围起来的小小飞地,那里坐落着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斯科普斯山校区、两所医院和耶路撒冷战争墓地,墓地里埋葬着在1914-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的大英帝国士兵。这场战争中英国的胜利使得原本由奥斯曼帝国控制的巴勒斯坦地区再次易手,犹太复国主义的领袖们也借机在大英帝国的政治精英中斡旋、说服了帝国内阁接受犹太复国主义者在巴勒斯坦建立以色列国的计划。
我和 Omer 即将跨过谷歌地图上那条窄窄的虚线,走入名义上的巴勒斯坦领土。现实中,那里是以色列掌控下的居民社区和购物中心,同虚线的另一边没有任何界分。经过英军墓地的正门时,Omer 冷笑了一声:“这些英国殖民者。”
Omer 在18岁的时候,通过自闭症和抑郁症的诊断成功免去以色列对其犹太公民的强制兵役。除了因病免除,另一个选项是做良心拒服兵役者——前往兵役登记处,向登记人员宣示自己因为政治原因拒绝服役。拒服兵役的结果是被关押十几天,再被带往兵役登记处;再拒绝的话就再次被关押,如此往复几个月,直到政府确认你无可救药后将你释放。
兵役登记人员翻看 Omer 的医学诊断时,Omer 压抑着自己的不安和愤怒,没有说出自己的政治立场。他告诉我:“以色列国内可能有70%的人是那种喊著‘把阿拉伯人杀光’的极端犹太复国主义者,大概29%的犹太复国主义自由派,真正的反犹太复国主义左翼只有大约0.5%。在这个社会,要是让别人知道你是一个反犹太复国主义者,你就彻底完了。”
Omer 在16岁前就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名无政府主义者,但真正系统性地了解以色列对于巴勒斯坦犯下的暴行,是在2023年10月的巴以冲突开始之后。社交媒体上关于战争与死亡的讯息疯狂地涌入他的视野,迫使他更深入了解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占领。他的自我教育取材于谷歌、维基百科和 Instagram 上的成百上千条 Reels,当我向他询问以色列的高中教育对巴勒斯坦人形象的刻画时,他向我放映了一条他收藏的 Reels,视频在大约三分钟里详尽地讲解了以色列教育对阿拉伯人的非人化。我有些存疑:“视频里的内容够准确吗?”他斩钉截铁地说:“就是这样的。”
他每天会在 Instagram Story 转发几十条关于以色列暴行的新闻,每次点开他的新 Story 前,我都会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准备好面对视频中的爆炸声、阿拉伯妇女的哭泣、面上满是鲜血的小孩。后来,他开始拍摄现实中遇到的以色列士兵的照片——那些穿着便服、随身携带着枪支在大后方等待征召的入伍军人——然后在他们头上摆一个倒悬的红色三角图标,发在 Story。红色三角图标来源于哈马斯(巴勒斯坦的伊斯兰解放运动)在加沙拍摄的战地视频。许多视频中,哈马斯武装者从附近的小巷里奔出,炸毁被红三角标识的以色列坦克;或是在屋顶上狙击头顶上悬着红三角的以色列士兵。这个红色三角后来成为了全世界抗议者支持巴勒斯坦人民的武装抵抗时所使用的符号,也同时被反对者们谴责为恐怖主义的象征。
在街上走著,每次有行人经过,我们就不约而同停止交谈。终于,我们坐在了我的客厅里,一个四下无人的、安全的地方。我们聊起他 Instagram 视频里的那些红色三角,他坚定地告诉我:“我支持武装斗争,我支持对以色列的暴力抵抗。我支持哈马斯发布的那些战地视频。”
我问他对哈马斯的看法时,他停顿了一下。“我大概百分之五十支持哈马斯,因为他们确实做了很多可怕的事,但我支持他们的一些行动,比如现在在加沙对抗以色列国防军的行动。我支持每一名以色列国防军士兵在加沙的死亡,因为在国防军中服役这件事本质上就是压迫性的,这是对种族清洗和种族灭绝的无条件参与。我坚持用这些可怕的词,因为它们就是事实上巴勒斯坦人正经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