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辈子都在旅行的保罗·索鲁,写作对他来说,就像是一趟回家的长途旅程;绕了地球一大圈,游子终会踏上归途,而在游子返程的行囊里总是装载满满异地的故事。这些故事有的是行旅地的故事,有的是与遇见的人有关的故事(可能是路上偶遇,也可能是登门拜访的作家名人)……对保罗·索鲁而言,旅程虽然回到了终点,却才是每段旅行故事的起点。
《景观中的风姿》是继《旅行上瘾者》之后的最新散文集,汇集了他多年旅行写作、人物评论及各种主题的散文作品。整本书展现出一个观点,即探究景观中的人物与地方。书一开篇,保罗·索鲁就以他向来犀利的文字探讨了旅行与散文创作的关系。他认为真正的旅行和散文家的探究策略很简单——谦虚、耐心、孤独、隐姓埋名和保持警觉。而且,旅游写作的唯一而且关键原则,是尽可能以非官方性质进行,因为官方版的旅行不会告诉你世界的真实面貌,非正式的旅行却可以做到。所以,他鼓励每个人找出自己的旅行经验——跨步出去,尽你所能到愈远的地方去。正如旅行作家诺曼·路易斯所说:「离家愈远,作品愈好!」
书中抒发了个人的旅行经验和写作观念;他写梭罗、格雷厄姆·格林、康拉德、行旅亚洲的毛姆、探险非洲的史坦利等等,让人读起来仿佛穿梭在人文地景的万花筒,辛辣、刁钻、风趣。
在《荒野中的梭罗》一文中,他看似赞扬实则挖苦地大书特书他怎么看待梭罗的旅行观及荒野梦。他嘲笑梭罗一生旅行最远的地方,不过是离自己家步行便可轻松抵达的瓦尔登湖;即便是他著作的缅因森林也是几个小时内可以到达的;他歌颂荒野、赞叹美景如威尼斯、那不勒斯……但,保罗·索鲁对梭罗完全不留情面:「这正是梭罗一向装腔作势的态度,一名可爱又可恼、只一心死守家园的美国村庄解说者,从未目睹过威尼斯、那不勒斯或土耳其,也无意前往。」
这就是保罗·索鲁!当你徜徉于他的文字海洋中,总会不禁赞叹他的文字之刁钻与洞见之深刻。难怪连作家韩良忆都不得不佩服索鲁:「这家伙实在太会写了!」
狼女護士,虐戀遊戲主
狼女護士名之為「昆蟲終結者」的男士經常偷偷摸摸出現在她的工作室,帶著一個霧濛濛的老舊特百惠(Tupperware)容器,上面貼著膠布,寫有九七年四月千層麵或義大利麵醬汁等字樣。不過那些標記並不重要;他是一名建築工人,容器中裝著他在長島小心翼翼捕獲的昆蟲。他先是捕捉甲蟲,然後是蟑螂和蛞蝓。隨著時間逐漸過去,他捕捉的動物也逐漸變大。某天,他帶來了一隻活老鼠。
狼女護士跟他說:「這已經超出我底線了。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會跟老鼠玩遊戲。」
「妳就玩玩老鼠吧,」那人乞求。「反正牠已經半死了。」那隻老鼠被關的特百惠容器沒有通氣孔。
「我好像回他一句『想都別想!』什麼的。」狼女護士告訴我。不過其他昆蟲她同意了。「我必須穿上鞋子。他特別指定的露趾高跟拖鞋。」
那人側身躺在地板——「從昆蟲的角度觀看」,套句狼女護士的用語——下體腫脹,撫摸著自己。
「用後跟踩,慢慢的。」他要狼女護士戲弄和折騰那些昆蟲。然後突然下令,「踩死牠!」然後緊握自己。
即便是對見多識廣的狼女護士而言,這位昆蟲終結者的戀物癖也頗為罕見。而且用又高又細的鞋跟粉碎昆蟲,對她而言也有難度——那些昆蟲一直滑開,蛞蝓更是不可能。
「我喜歡牠怪異的一面。」狼女護士表示,不過她對所有動物都有顆柔軟的心。她蒐集動物玩偶,喜歡養寵物,珍藏一堆動物頭骨,其中有大羚羊頭骨、長頸鹿頭骨,還有一個名叫胡佛(Hoover)的填充海狸放在她有時喚作地牢的工作室裡。
當狼女護士述及身為施虐者,有時候她如何將自己想像為一個長著銳利小牙齒的毛茸動物時,她的心理治療師始終面露沉吟。狼女護士補充說明:「還有一條長尾巴。我對尾巴非常迷戀。希望自己能有條尾巴。我以前經常會戴一條。」她的治療師評論道:「那可能是陽具崇拜。」
「我有陽具!」狼女護士衝著她大叫,然後開始大笑。「我有很多陽具!我有一根長紫色的,還會閃閃發光。我有大的、小的,有些還是電動的。我幹嘛崇拜它?」
其後不久,狼女護士跟我說:「我喜歡有尾巴的女人。」
她還告訴我:「我喜歡小小肥肥,有胸脯的西班牙裔男孩。我對屁股也很迷戀。我無法形容哪種屁股才是最完美的,但只要看到就知道。我喜歡老男人,那種又大又肥軟綿綿的男人,有幾個最肥最老的男人是我的寶貝,我會幫他們包尿布,喜歡他們乖乖躺在那裡,喜歡爽身粉的味道。我也喜歡壞男人,那些調皮搗蛋,需要使勁打他們屁股的。還有些寶貝需要治療,我會說:『媽咪幫你量體溫,這是為你好,這是治療的一部分,我會盡量讓你覺得舒服。』我會使用人造陰莖,有時候也會用手指。如果用手指,我會戴手套,兩副手套,一副套一副。如果需要用拳頭,我會用一個醫生朋友給我的長袖解剖用手套。那種手套非常好用。」
在這個翻轉的世界中,人們追求痛苦,幾乎就和追求擺脫痛苦一樣稀鬆平常。這是治療的另一取向。狼女護士是我替這位浸淫於施虐狂和被虐狂領域——從痛苦中獲得快樂——的虐戀女主所取的封號。她在施虐行為中給予快樂,也從營造快樂中獲得快樂。「狼女護士」一詞的由來,是她在對談中提及她最常扮演的角色之一,便是醫療情境中的護士,而這個角色和她堪稱絕配。我可以想像她腳踩白鞋,身穿白色護士服,肢體語言明快,雙手忙碌不休。她三十出頭,面容姣好,一副健康的形象,外表仍然像個德克薩斯州(Texas)啦啦隊隊員和藝術系學生——她還真的曾經具備這雙重身分——所以很容易將她視為一個幹練而鎮定的護士。
她經常提及醫學技巧和實用知識,工作室裡有一間醫療室和相關器材:鉗子、解剖刀和電器設備。我好幾次談及她的專業技術和特別手術,畢竟,把鈕扣縫在一個男子的皮膚,或把陰莖縫上大腿,或縫合皮膚(甚至展現施虐者的打結手法),或使用最鋒利的手術刀,進行他們那一行所謂的「流血遊戲」,都不是件簡單的事。不過她謝絕我的恭維,認為那些技巧都很簡單——她謙虛不反駁的態度也非常像護士——搖搖頭不以為意的說:「那只是家庭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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