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瑪麗

横滨玛丽

日本最傳奇街娼的崛起與沒落,
獨自背負戰後代價的女性身影,一段不為人知的橫濱滄桑史。

一位與日本戰後繁榮錯身而過的煙花奇女子,
日本時代變遷巨輪下的陰暗縮影,令人無比動容的都市傳奇。

元次郎的三十三年夢

元次郎遞給我一本地方雜誌《橫濱野毛》,說:「有興趣可以讀一下。」裡面有一篇記述了他本人半生的文章,〈元次郎的三十三年夢〉。雖然和瑪麗小姐沒有直接關聯,他還是希望我讀。

我喜歡港都。因為在神戶長大,我尤其喜歡下町註31,在野毛地區日之出町已經住了二十多年。野毛就像是我的故鄉。我今年五十四歲,零零總總算起來,神奈川縣接納我、讓我在此容身已有三十個年頭了。人活過五十年,就難免會有種種過去。有些過去如果能用橡皮擦擦掉,真想把它擦掉。有些經歷如果可以隱藏,我也想將其隱藏。但有些回憶連自己也無法隱瞞。

我從小就喜歡唱歌。終戰後的那段日子裡,每天餓得發慌時就是大聲唱歌。十幾歲的時候,我去了神戶西之宮「日本水星」唱片公司的歌謠學校,夢想成為歌手。十九歲時,唱片公司卻突然倒閉。當時唱片公司只有在東京才能夠生存(以前所謂的歌手就是唱片公司的歌手,歌手必須進到唱片公司,才能夠出道)。我前去東京尋找機會,希望能進唱片公司。當時我想,到了東京,總會有辦法的。我心知肚明,要是告訴父母這件事,一定會遭到反對,所以只好離家出走。當我懷著明星夢來到東京時,還記得,是我剛滿二十歲的春天。

當時,元次郎有交往的戀人(男性)。雖然彼此青澀懵懂,但卻是真心交往。不過,在老家神戶,處處都得顧慮周遭的目光。兩人急切地想遠走高飛。在任誰也阻擋不了的熱烈心情下,他們搭著臥鋪列車,猶如私奔似地去到了東京。

但是,與戀人的同居生活並不長久。對方不像元次郎有人生夢想。元次郎白天在理髮廳工作,晚上則是在俱樂部當調酒師。而戀人僅是毫無目標,每天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沒過多久,人生目標差距太大的兩人終於分道揚鑣。變成單身的元次郎,每天更加投入工作。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成為歌手,焦慮與日俱增。那時,來到東京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

有一天,我把自己的夢想告訴(俱樂部的)經理。他聽了之後說:「我沒有認識什麼作曲家,不過你想成為歌手的話,應該要有更豐富的閱歷。我有個朋友正在新宿松竹經營劇團。先幫你介紹一下吧。」於是我直接被帶去了大樓地下室的後臺準備室面試。在那間狹長房間的最裡面,坐著一個目光炯炯的闊嘴男人,正在往自己頭上披戴白髮老太婆的假髮。此人便是劇團團長石井均,日後西川潔註32的導師。

「啊呀,歡迎你。」「您好,我是永登。請您多指教了!」

我向他鞠躬致意。

喜劇劇團「石井均一座」的成員除了團長之外還有財津一郎、伊東四朗、幾年前去世的「天福三人組」之一的戶塚睦夫,以及三位女演員等,共有十人左右。

「你隨時都可以過來。」「謝謝您,我把白天的工作做個調整就馬上過來。拜託您了。」

我立刻辭去白天的工作,加入一座。每天,我理所當然比誰都更早進後臺,擦拭化妝鏡,打掃房間,等候大家來到。表演時,我則站在舞臺內側觀看大家的演出,自己學習參悟。

然而,最糟糕的問題是我改不掉自己的關西腔。好不容易得到臺詞,卻無法用關東腔唸出來。那個時代不像現在關西腔如此被廣為接納。有時雖然讓我站上舞臺,也只能演些沒有臺詞的角色,淪為跑龍套的,也拿不到薪水。白天無法工作,晚上的打工薪水八千日元,三張榻榻米大小的租屋處則是月租三千日元,剩下的五千日元必須要支應一個月的生活。這樣的狀態實在難以為繼。想找薪水更高的夜班工作,卻遍尋不著。生活漸漸陷入疲於奔命的狀態。想起春天時懷著遠大的夢想告別神戶,以為只要去了東京,很快便能邁向歌手之路,如今看來,只是個人天真的一廂情願。眼前的新宿街頭已然颳起了晚秋的風。走在街上,寒風也在我的體內飄蕩。就在這時,我踩到一張混雜在枯葉中的報紙。隨意撿起來,定睛一看,上面的鉛字醒目地映入眼簾。

「徵求美少年,高薪待遇優。」

我撕下報紙的電話號碼,撥了電話過去。

「我在報紙上看到廣告,就打過來了。」「可以立刻來面試嗎?」我去了面試,也清楚了工作內容。那家店採會員制,專做男男賣淫的生意。據說一晚甚至能賺到一萬日元。雖然內心很是抗拒,但我已落到連典當之物皆無,乞討、偷竊又做不來的窘境,只好出賣自己的身體。那個年代還沒有便利商店等深夜打工的選擇。我狠下心來,決定冒險一試,不管三七二十一,心想:「又不是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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