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房力压《芭比》和《奥本海默》的意大利女性电影,让最顽固的人也加入了讨论

原文链接: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240621-culture-still-tomorrow-italian-filsm-feminism

女性主义电影能卖座吗?格蕾塔·葛韦格用《芭比》给出了一种答案,贾玲《热辣滚烫》的成功也为我们提供了策略。

同期的意大利,也出现了该国迄今为止最卖座的女性导演电影,力压现象级电影《芭比》和《奥本海默》,一举夺下了意大利2023年票房冠军。而它不仅有着鲜明的女性主义表达,还被赋予了更为先锋的美学呈现。

这部名为《还有明天》(C’è ancora domani)的电影,凭借3240万欧元的票房跻身意大利影史票房前十,贝尼尼导演的影史经典《美丽人生》屈居其后。

拥有如此耀眼成绩的它,其实是导演宝拉·柯特莱西(Paola Cortellesi) 的长片首作。现年50岁的柯特莱西是一名电视喜剧演员兼主持人,曾获得被称为「意大利版奥斯卡」的大卫奖(David di Donatello)。在这部电影中,她自编自导自演,用幽默讽刺的笔调描绘婚姻中的压迫,巧妙地将重大的政治议题嵌入对女性艰苦生活的日常书写。

一个讲述历史的故事,为何能够在当下激起水花?一部反抗父权制度的电影,如何让意大利「最顽固的人也加入讨论」?女性导演可以怎样利用文化惯例,并揭露其中糟粕的部分?

故事发生在1946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后的罗马。底层女性迪丽娅(Delia),成日陷于家庭劳作,持续遭受着家庭暴力和阶层歧视。此外,战后余波与传统神学带来的压抑也在其生活中显形。直到意大利首次允许妇女投票的政治选举日,她终于穿上新衣、涂上口红,奔跑过长长的街道,进行了一场意料之外的「出走」——当片中一切都指向她要与另一个男人私奔时,她拿着女儿努力递来的选票投向了「明天」。

一个讲述历史的故事,为何能够在当下激起水花?一部反抗父权制度的电影,如何让意大利「最顽固的人也加入讨论」?女性导演可以怎样利用文化惯例,并揭露其中糟粕的部分? ……深入这部电影,我们将开掘出女性主义电影的一种新颖可能。

《还有明天》剧照。

女性主义可以如何讲述?

或许是沿袭着女性主义电影《让娜·迪尔曼》(香特尔·阿克曼,1975)留下的传统,《还有明天》也对准了女主角迪丽娅日复一日的生活。那些被父权影像忽略与否定的女性日常,在女导演的镜头下有了细致入微的表现:

早上从丈夫身边醒来,迪丽娅会遭受一记耳光或者一次强奸。她利落地准备起一家人的早餐,灶台和锅碗像是命运的置景,陆续醒来的家人充当了主要的意义。期间,丈夫会因为对贫穷不堪承受指责和辱骂她,那个经常断掉的马桶链就是他一次次发泄的理由。餐后,她会去伺候卧病在床的公公,并且一边听他的辱骂,一边躲避他肆意的触摸。

需注意的是,表现女性苦难的电影并不等同于女性主义电影,甚至可能成为复刻施暴者权力的糟糕图式——只有去关注女性主体在苦难中的反应和行动,以此实现对影像权力的反控制,才是女性主义的应有之「义」。

结束早晨的家务劳动,迪丽娅到达富庶人家的别墅给老人打针。她打着很多份零工,从别墅出来后又快步进入纱线和丝袜店交付自己修补的衣物。一天中的倒数第二站,伞具店里,她要教一位年轻的男人做工,工资却还不如他。最后,她再次去到一座豪宅,搬着又重又大的洗衣盆爬楼梯。当然,她还有一项任务——买菜,然后回家,继续做饭,并把工钱上交给丈夫……

家庭之内,她不仅被视为私有财产,还被看成「经济支柱」之一。战后已婚妇女身上的重重枷锁,就在这无奈而苦闷的一天中铺陈开来。

需注意的是,表现女性苦难的电影并不等同于女性主义电影,甚至可能成为复刻施暴者权力的糟糕图式——只有去关注女性主体在苦难中的反应和行动,以此实现对影像权力的反控制,才是女性主义的应有之「义」。

《还有明天》在细节处给出了撬动权力的可能。事实上,前文中迪丽娅的一天也可以是如下表述:

早上醒来,她背对着那个猥琐的丈夫梳好头发。从床铺移动到房间外,从暗处走到光下,被毒打的人也是最靠近希望的人。在「春天到了」的背音唱词中,她带着自己可以搞定一切的超然冷静娴熟地收拾自己、准备食物。她给被丈夫逼问婚事的女儿递眼神,帮她在这种时候早些离开家。她总是让卧床的公公恼怒,今天也不例外。因为她不仅无视他的问题,拒绝他的骚扰,还反驳他的说法,指出了他的失败。 「不会闭嘴」是公公唾骂她的原因,但也是她在外耀眼的个性。面对年轻男人工资比她高的局面,就算知道无力改变,她也会去质问老板凭什么。

导演找准了在历史语境下处理当代议题的音调,将被压迫女性个体觉醒与反抗的「瞬间」作为展开的重点,动态地让女性受困的现实性和女性解放的超越性同时存在,以持续的矛盾感唤起观众的深思,既还原了历史,也关联着当下。

在豪宅里,当男主人说出,去付给迪丽娅二十里拉工钱才是女主人该做的事时,迪丽娅带着倔傲的口吻说:「实际上是三十里拉。」这是她在经济合法性中自我权益争取的实践,亦是在道德合法性中对男性权威的反驳。她从未麻木。

导演找准了在历史语境下处理当代议题的音调,将被压迫女性个体觉醒与反抗的「瞬间」作为展开的重点,动态地让女性受困的现实性和女性解放的超越性同时存在,以持续的矛盾感唤起观众的深思,既还原了历史,也关联着当下。

然而,相比起迪丽娅在家庭中的顺从,这些小小的不配合被淹没在了人物深根的沉痛现实中,既显得无力,也似乎难以构成某种爽文式的转变。但我们无法否认迪丽娅的觉醒,无法否认她持续进行的「有限反抗」,开掘了「逆来顺受」的另一种可能,开拓着艰巨生活中自我的喘息空间。

她习惯去利用高位者的蠢笨与傲慢把控他们不屑思考的微小细节,练习一条逃逸的路线。她偷偷存下要上交给丈夫的工钱,最后利用丈夫对钱财的渴望与无能溜出家门。

她有一个互相支持的女性好友在市场卖果蔬,常常赠送食物给她实际的帮助。她们也会彼此聊慰,在喧嚣市场旁的安静角落一起松快地抽烟。这不可多得的闲坐,就是密闭生活的透气时刻。

她还有一个爱慕者——三十年前便相识的男修车工。他因为生活的窘迫准备搬离罗马,并终于鼓起勇气邀请迪丽娅一起逃走。只见她满怀期待地把包里的巧克力递给他,又像接过戒指一样接下被他掰下来的那一小颗。两人同时将巧克力放进嘴里时,360度环拍的镜头正如她此刻屏蔽掉世俗世界的内心,旋转着雀跃着。此时我们还无从得知迪丽娅最终的心意,却见证了她的一次逾矩的爱欲释放。

「有限反抗」指向的是外部支持条件的局限,而非自身意识的匮乏。 「有限」或许意味着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在此刻,迪丽娅有限的反抗让女儿免于家暴的轮回,体现着最大限度的、有效的、激进的女性主体意识。

当然,最能体现迪丽娅矛盾性的是她与女儿玛塞拉的关系。怒其不争的玛塞拉指责她在糟糕现状中沉沦,想要骂醒她让她离开。而她好像早已接受世界的残酷,说自己无处可去。但是,她却在发觉准女婿或将和自己丈夫异路同归成为施暴者时,求助美国士兵炸掉了TA 们一家赖以维持社会身份的酒吧。她没有告诉女儿事情的原委和真相,而是本能地选择了摧毁。

环境的限制是主体矛盾的根源。 「有限反抗」指向的是外部支持条件的局限,而非自身意识的匮乏。 「有限」或许意味着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在此刻,迪丽娅有限的反抗让女儿免于家暴的轮回,体现着最大限度的、有效的、激进的女性主体意识。

让歌舞成为一种女性话语

让·路易斯·卡莫里和让·纳波尼曾指出:「真正激进的电影,仅仅提供激进的内容是不够的。它必须自觉的行动,当观众在观看对现实的描述时,应瓦解观众的幻想。」《还有明天》就是这种电影。它在冷峻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传统中安插了突发性的戏剧事件,从而创造出奇观,并在奇观的日常化过程中完成事实揭露。

其中最典型的,是影片创造性地使用歌舞元素展现了家暴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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