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次大滅絕

《第六次大滅絕》藉由五種已消失的物種(乳齒象、大海雀、菊石、 筆石、尼安德塔人)以及七種瀕危生物(珊瑚蟲、顆石藻、 巴拿馬金蛙、鬼針游蟻、雙翼果、避光鼠耳蝠、蘇門答臘犀牛) 的故事,來探討地球環境的變遷與人類的處境。

原始企鵝
大海雀 Pinguinus impennis

災變論者(catastrophist)是惠衛耳(William Whewell)於1812年首創的新名詞,他是倫敦地質學會最早的會長之一,英文的anode(陽極)、cathode(陰極)、ion(離子)及scientist(科學家)也是他傳下來的。雖然「災變論者」這名詞後來蒙受輕蔑之聯想,如芒刺般甩之不去,但這並非惠衛耳的本意。惠衛耳提出該名詞時清楚表明,他認為自己是「信奉災變學說者」,他認識的其他科學家大多也是。

說真的,他的熟人之中,確實只有一位不適用這個標籤,此人正是當時剛剛嶄露頭角的年輕地質學家萊伊爾(Charles Lyell, 1797-1875)。為了萊伊爾,惠衛耳又想出另一個新名詞。他稱萊伊爾為均變論者(uniformitarian)。

萊伊爾從小在英國南部長大,那裡很像是小說家珍.奧斯汀的書迷所熟悉的環境。萊伊爾後來進入牛津大學受訓,想成為大律師。日益衰退的視力令他難以從事法律工作,所以他轉而投入自然科學。年輕時,萊伊爾數次前往歐陸,與居維葉結為好友,常常去他家吃飯。他發現這位老前輩私底下「非常樂於助人」(居維葉准許萊伊爾製作好幾個著名化石的石膏模,讓他帶回英國),但是居維葉對於地球史的想法,萊伊爾卻認為完全沒有說服力。

萊伊爾觀察(顯然是用他的大近視眼)英國鄉間或巴黎盆地岩層、或義大利那不勒斯附近火山島的岩石露頭時,都看不出大災變的證據。他認為事實上正好相反:「世界曾經因為不同於目前之原因、或以不同於目前之速率,而發生了變化」這樣的想像是不科學的──或者如他所言,「不哲學的」。

根據萊伊爾的說法,每種景觀的特徵都是極為緩慢的作用,歷經無數千年運作的結果,例如沉積、侵蝕與火山作用等,這些都還很容易能觀察到。對於歷代的地質學生來說,萊伊爾的論點可以總結為「現在是過去的答案」。

就滅絕而言,根據萊伊爾的觀點,其發生也是以極為緩慢的步調,慢到在任何特定時間、任何特定地點,就算察覺不到也不意外。化石證據似乎表明,物種曾在不同的時間集體滅亡,正顯示紀錄是不可靠的。甚至連「生命史具有方向性」的想法(例如先有爬蟲類、才有哺乳類)也是錯的,是從不恰當的資料所得到的另一項錯誤推理。各式各樣的生物存在於所有的年代,而那些看似永遠消失的物種,在適當的情況下,可能又會重新冒出來,因此「巨大的禽龍可能再次出現在樹林裡,魚龍又出現在海裡,翼手龍又會再度從茂密成蔭的樹蕨間飛掠而過。」萊伊爾寫道:「動物與植物世界依序發展的流行理論,在地質實據上是站不住腳的。」

萊伊爾啟發了達爾文

萊伊爾將他的完整想法,發表於三卷厚厚的《地質學原理:參考目前之作用因素,試圖闡述地表先前之變化》。此作品針對一般讀者而寫,受到極熱烈的喜愛。第一版四千五百套很快就搶購一空,並追加第二版九千套訂單。(在萊伊爾寫給未婚妻的信中,他誇口說,跟其餘任何英國地質學家賣出的書比起來,這銷量「至少是他們的十倍」。)

萊伊爾搖身一變成為名人,是他那個時代的平克(Steven Pinker,美國著名的認知科學家與科普暢銷書作者),他在波士頓演講時,有超過四千人搶著買票去捧場。

為了淺顯易讀起見,萊伊爾還揶揄他的那些反對者,令他們聽起來比實際上更加「不哲學」。當然,他們也還以顏色。英國地質學家貝區(Henry De la Beche)善於繪畫,他製作了一幅卡通畫,嘲諷萊伊爾關於「永生重返」的想法。畫中的萊伊爾化身為近視的魚龍,手指著人類頭骨,正在為一群巨型爬蟲類講課。

「你們立刻就能察覺,」魚龍教授告訴他的學生,「在我們面前的頭骨,屬於某種低等動物;牙齒小得很、下顎的力道微乎其微,整體來說,這種生物竟能找到食物,簡直是太神奇了。」

搶購《地質學原理》的讀者群裡,達爾文(Charles Darwin, 1809-1882)也是其中一位。二十二歲、剛從劍橋大學畢業的達爾文,受邀擔任HMS小獵犬號船長費茲羅(Robert FitzRoy)的紳士同伴。小獵犬號要前往南非探勘海岸,解決地圖測繪的各種分歧,以免妨礙船隻航行。(英國不久前剛接管福克蘭群島,英國海軍部對於找出前往該地的最佳路徑,特別感興趣。)

這趟航程一直持續到達爾文二十七歲,小獵犬號載著他從普利茅斯來到蒙特維多,經過麥哲倫海峽來到加拉巴哥群島,穿越南太平洋來到大溪地,接著又到紐西蘭、澳洲及塔斯馬尼亞島,穿越印度洋來到模里西斯,繞過好望角,再回到南美洲。在大家的想像中,這趟旅程讓達爾文遇到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大型陸龜、海上蜥蜴、以及有著各種大小形狀鳥喙的雀鳥,往往被視為他發現天擇(natural selection)的時期。事實上,達爾文是在返回英國之後,等到其他博物學家整理好他運回來的雜亂無章的標本,這才發展出他的天擇演化理論。

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小獵犬號的這趟航行,乃是達爾文發現萊伊爾的時期。小獵犬號啟航前不久,費茲羅將《地質學原理》第一卷介紹給達爾文。雖然達爾文在第一趟航程時嚴重暈船(之後的許多趟也一樣),據他自己記述,在船朝南方航行時,他仍「聚精會神」閱讀萊伊爾的書。小獵犬號在維德角群島(Cape Verde Islands)的聖亞戈(如今是智利的聖地亞哥),第一次停船,達爾文迫不及待將新知識運用於工作中,他花了好幾天時間,從島上的岩石峭壁採集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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