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引,知識的鑰匙:從書本到數位搜尋時代,索引如何打造我們的知識體系,型塑我們的世界觀。想要快速理解一本書或引用某本書中的某段話,該怎麼做?食譜、法規或學術期刊,使用者如何迅速找到需要的內容?萬能的Google大神如何架構海量數據,幫助我們尋找解答?答案就是「索引」。
索引改變線性閱讀的知識體系,提升使用書本的效率;製作索引是人類對世界進行組織以辨別與利用事物的行為。本書細數索引的前世今生,從十三世紀歐洲修道院和大學,一路走進二十一世紀矽谷企業總部。
索引的誕生:講課與講道
如果你進了修道院卻逃離學校,就會變成不學無術、目不識丁的人,無法讀書也無法教書。——艾旭比的亞歷山大Alexander of Ashby,《講道的藝術》De artificioso modo predicandi
Ky bien pense bien poet dire這句話的形式反映了內容精髓——翻譯成其他語言會打亂韻律,也就破壞了意義的簡明。勉強譯入英語大概是Who thinks well speaks well(善思者善言),就姑且聽之吧。原文來自《愛之城》(Chasteau d’amour)開頭,這部長詩以宮廷形象包裝基督教的救贖觀念,十字架受難改採王子公主的譬喻以及盎格魯諾曼語(Anglo-Norman)精緻的押韻對句呈現,由十三世紀前半的詩人羅伯特.格羅斯泰斯特(Robert Grosseteste)創作。蘭柏宮(Lambeth Palace)收藏的抄本裡除了詩詞還有插畫,詩人坐在左側,伸長食指的手勢代表正在說故事,或許就是唸這首詩給腳邊的觀眾聽。想當然,聽眾全神貫注,女士捧著心窩、男士舉手表達驚嘆(也可能是發問),最右側那位還滿臉傾慕仰望著格羅斯泰斯特。唯一與詩人沒交集的是樹上那隻鵜鶘,象徵壞聽眾,神情倨傲漫不經心,但牠也快出局了:羽毛逐漸褪色,邊框的紅色鍍金染料逐漸浮現,彷彿對牠的心有旁騖略施薄懲。
善思者善言,簡單明瞭,可以給每個以講課或講道為業的人當成座右銘,其實也是對格羅斯泰斯特自己最佳的墓誌銘——他是中世紀英語世界的知名學者,身兼教師和牧師兩種身分,曾擔任牛津校務長與林肯郡主教(因此插圖給他畫上了法冠和牧杖),除了詩詞還涉獵政治、數學和宗教改革。格羅斯泰斯特翻譯了亞里斯多德的希臘語文獻,他是第一個主張彩虹成因是光線折射,甚至想像宇宙誕生於光球不斷膨脹,可謂將科學與經文結合成了現代的大霹靂理論,只不過仍以上帝「要有光」為萬物開端。因此說來並不奇怪,格羅斯泰斯特理所當然,或許是不得不開發一套系統整理自己龐雜的閱讀資料。於是他製作了很大一份表格,那個年代稱作Tabula註。無論天主教或異教文獻,只要他讀到的概念就會把它記錄下來,並按照物以類聚原則將相似者整合後標示存放位置方便日後查閱,透過分類歸納在混沌中建立起秩序。既然他本人是活的百科全書,自然該有百科全書等級的索引結構。
需求為發明之母。不過可別將格羅斯泰斯特視為超越自身時代與文化的特例。有這個需求的不只他,而是他所在的整個學術圈。十三世紀時,翻頁書和字母排序這兩個讓索引發光發熱的條件已經齊備,最後那點火花就是兩種形式的善言:講課和講道。兩者在中世紀末期重新風行,背後推手是兩種組織:首先是大學,再來是走入人群傳道的托缽修會,如道明會與方濟會。這些組織發現他們需要嶄新做法以求高效率閱讀,或者說利用書本,才能使授課與授道內容更有條理。索引即將誕生,而且誕生兩次——同一個概念的兩個版本,同時期分別出現在英國牛津和法國巴黎,各自的發展主軸還相互輝映:字詞相對於概念、語彙索引相對於主題索引、獨特性相對於普遍性。兩者並陳,才是身處二十一世紀「搜尋時代」(Age of Search)的我們所熟悉的現代索引。
格羅斯泰斯特很合理地選擇了普遍性,他所製作的大規模索引收錄範圍不僅限於教會人士如奧古斯丁(Augustine)、耶柔米(Jerome)、依西多祿(Isidore),也包括先於教會史的亞里斯多德、托勒密、波愛修斯(Boethius)等等。也就是說,他希望將前人智慧濃縮為單一來源,所有概念不分門派並陳對照。這個形式就是現在所謂的主題索引、觀點索引,兼有分辨相似詞的功能,即使文本未使用完全相同的詞彙也能加以識別。但也因此具有主觀性,由某一位或一群特定讀者根據自己的想法和詮釋,以特定的方式閱讀後建立出索引。概念有時位在模糊地帶上。人類聲稱某文本講了什麼其實只是個人判斷,譬如諾亞方舟的故事重點可以是寬恕,也可以是憤怒,甚至可以是豪雨。反觀另一種形態的索引,或者說另一種搜尋模式,就單純直接很多,條目完全來自接受分析的文本,文本內用什麼詞,索引就列出什麼詞,因此不具主觀性,也沒有太多個人的詮釋空間——這個詞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這種索引就是前面提過的語彙索引,與格羅斯泰斯特的主題索引約同期出現,幕後催生者是聖謝爾的休(Hugh of St C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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