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与烬:政治中的成与败

这是一本非常好的回忆录,作者通过回顾自己从政的道路,总结了竞选失败的原因,并同时反思了加拿大民主制度的优缺点,有助于读者对于西方民主制度有更直观的认识。

察言观色

在加拿大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参选政党领袖绝对是个十足的体力挑战。毕竟,我们是全世界面积最大的民主国家,横跨六个时区,有着五个地区和两种官方语言。12月,由全国308个选区的六万名党员提名的党代表就将从五湖四海聚集到蒙特利尔,代表全国党员选出一名新的党领袖。他们所代表的地区北至北极圈,南至加美边境,西抵太平洋沿岸,东迄大西洋沿岸,东西跨度长达5000公里。要想当选党的领袖,我就必须赢得绝大多数党代表的支持,无论他们是来自北部的原住民保护区,还是东南部的渔港,或是西海岸上的豪华公寓。因此,我有上千公里的路要赶,上千只手要握,还有数不清的政治和谈、深夜协商、交易会面和募资集会要参加。

就在我宣布参选后不久,另外12名候选人陆续宣布参选,他们无不是些经验老到、出任过选任职务甚至是内阁部长的资深政治家。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比我更懂政治。他们的加入势必会让这场选战变得更为激烈:曾是蒙特利尔加拿大人冰球队(Montreal Canadiens)守门员的肯·德赖登(Ken Dryden),曾在90年代因在辩论场上驳倒分离主义者而扬名天下的魁北克人斯特凡·狄安(Stéphane Dion),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青年时代的好友李博。当时的他为了获得参选自由党领袖的资格,已从新民主党出走,加入了自由党。

我觉得自己要比李博略胜一筹,毕竟我已经为自己在议会赢得了一席之地,而他压根没有参加这次选举。我前一年在政策大会上的演讲让数千名党代表认识了我,也让媒体对我的回国从政兴趣渐浓,开始给我腾出越来越多的版面。参议员戴维·史密斯用他那雄辩的本事说服了大批经验丰富的政坛前辈支持我的参选,他们坚信我能够当选。他们对我的认可带来了一个悖论。我本是个作壁上观的局外人,仅仅踏入政坛数周就成了一名党内的认证候选人(establishment candidate)。这反倒给我的辅选团队带来了紧张的气氛,那些负责运作我的选举活动的年轻人本想通过我给党带来一次彻底的变革,可是那些同意为我背书的专业政治家们却希望自由党能够维持现状。

从你踏入政坛的那一刻,你的对手就开始给你贴标签,如果你不想方设法地摆脱它们,你就很有可能会被踢出候选的队伍。如今,我的身上刚刚贴上“认证候选人”的标签,党外的对手就已经开始定义我为乔治·布什的辩护者了。竞选活动启动之初,我有一次到渥太华大学做讲座。刚到现场,就有一群人跟着涌了进来,后来在我讲到一半的时候,三个戴着面罩、打扮成阿布格莱布(Abu Ghraib)监狱囚犯模样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到了讲座结束。我尽力让自己用自由主义的姿态来应对这一情形,告诉人们我欢迎抗议者的到来,但是在现场各大全国性媒体的众目睽睽之下,显然党外那些反对我的学生们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成功地将我的形象扭曲成了一个会为任何坏事辩护的人——比如虐囚或对被关押者实施酷刑——尽管我和他们一样对这种行为厌恶至极。

正当我们试着研究这些学生向我施压的缘由和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时,我和我的团队却意识到,原来媒体对我的高度关注并不会理所应当地带来党代表的支持。只有亲自与他们握手寒暄,才可能赢得他们的选票。如果你不在他们的家门口出现,他们就不会投票给你。出现在他们面前,并用行动告诉他们我可以迎难而上争取他们的支持,对我而言格外重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改变我在他们心目中自视甚高、却对政治涉猎浅薄的“官二代”形象。

我们便这样上路了。在接下来的九个月里,同其他所有候选人一样,巧兰、我和我们的助手马克·查理福克斯生活在飞机和机场间。我们有时会搭大型客机去一些更远的地方,还有些时候我们就坐在我的朋友杰夫·基欧驾驶的四人座小飞机上,缓缓地翱翔在2000英尺的高空中俯瞰广袤的草原和森林。夜深时分,窗外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只有远离人烟的农家还亮着稀稀疏疏的灯火,地图上幅员辽阔的疆土开始在我们的脑海中变得具象起来。我们住过各种各样的酒店,有的酒店有着低矮昏暗的走廊,有的房间门口还会停着废弃的餐车;我们整天靠蒂姆·霍顿斯(Tim Hortons)的袋泡茶、酸奶和饼干度日;我们一刻不歇地工作,后来发现自己无论站着或坐着都能睡得着,尤其是在深夜空无一人的机场休息室里。我们从马克经营乳牛场的父母那儿借了一辆车驶过大江南北,以至于他曾说我们应该给自己的回忆录取名叫作“别克君威岁月”(The Buick Regal Years)。

一旦踏入政坛,你每日的生活都将成为电视直播。你永远不会插队,永远不会对一个司机、服务员或柜台职员不耐烦。你永远不会发脾气。你也永远不会忘记每次有路人上前来与你合影或索要签名时要面带笑容。你不得不放弃任职期间自己所有的私人生活。人民在看着你。

许多打算从政的成功人士,既不屑于没完没了的见面寒暄,又不愿意在公众面前假装态度温和,认为这么做有失尊严,但他们错了。政治里所有的苦差,包括无止境的出差和开会,完成各种不可能的行程,还有时刻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中,都是为了寻求一种从别处无法获取的权威。你必须了解你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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