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魚,心智,演化:探尋大海及意識的起源

章魚,心智,演化:探尋大海及意識的起源

頭足類和我們分處生命樹上遙遠的兩端,藉由牠們迥異於人類的演化故事,探索數億年來心智演變的奧祕。

「人類何以有主觀經驗?」

「章魚擁有高智能?」

最原始的生命,是以單細胞的形式,存在於海洋。單細胞生物獨自度過了一段非常漫長的時間,才因為基因突變,無法正常分裂成各奔東西的細胞,或其他未知原因,而有了多細胞生物相伴。這些彼此黏在一起的細胞,組合出各式各樣的生命形態,包括植物、動物,以及真菌。其中有些更離開海洋,上到了陸地。這些生命若要生存,功能各異的細胞便得依靠神經系統彼此協調,以應付外在環境變化,發展出所謂的智能。

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是在六億年前,人類和頭足類分家了。在頭足類那一端,牠們放棄了外殼,擁有無拘無束的行動力。漸漸地,牠們演化出適應這種生活型態的各項本領,包括傑出的變色能力、擁有「感覺」的腕足,甚至是做出各式各樣調皮搗蛋行為的「高智商」,奇怪的是,牠們多數似乎異常短命?

一般認為除了人類以外,地球上擁有較高智能的是哺乳動物和鳥類。但我們越來越清楚知道,人類在生命樹上遙遠分枝的親戚——頭足類,也展現出驚人的心智能力。當我們在探討心智的奧祕時,或許應該納入其他動物也具有意識的事實,特別是頭足類。

我們及其他生物的心智

探索內心世界

在諸多著名的哲學段落中,有段大衛.休謨(David Hume)在一七三九年描述他向內心世界尋找自己的過程130。他試圖找到一些長久的存在,一種永恆而穩定、能經得起種種經驗擾動而持續下去的存在。最後,他聲稱找不到這樣的東西。他所能找到的,只是一連串快速連續的影像以及瞬間的激情等。「我總是為一些特定的知覺或其他所牽絆,不論是冷熱、光影、愛恨或是痛苦與快感。我從來沒有辦法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掌握自己,而且除了透過知覺之外,也觀察不到其他東西。」他認為是這些感受或知覺構成了他,再無其他。一個人只是一組影像和感覺的集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交替著,處於永久的流動和運動中。」

休謨的內省為本章提供一個很好的起點,因為每個人都可以做休謨所做的。儘管休謨信心滿滿地盤點過內心世界,但當我們這樣做的時候,肯定會發現有兩樣東西他並未提及。首先,休謨將他發現的內在,描述為一種感覺的「接續」(succession)。但是更切確地說,這是我們每個時刻都會發現到一組感覺的組合。我們的經驗通常會形成一個整合的「場景」(scene),混合著視覺資訊、聲音以及我們對身體的感覺等。這並不是一個接一個的印象,而是好幾種綁在一起同時出現。隨著時間推移,從一組進入另一組

休謨錯過的第二樣東西更明顯。當我們內觀時,多數人會發現腦中有股內在語言(inner speech)在流動。這種獨白伴隨著我們大部分的意識生活,充滿我們想講的,或者希望說出口的那些句子、短語、感嘆或是批評與論述。也許休謨並沒有在內心深處找到這些131?有些人的內心獨白比其他人多,也許休謨的內心話並不多?不無可能,但我個人覺得休謨應當還是有遇到他的內在獨白,只是將它當成感覺的一部分,而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在那裡也有顏色、形狀和情緒,以及言語的回音。

休謨對內心絮語的忽視有可能受到他的哲學觀影響,隨著他想要捍衛的理論來思考。休謨受到牛頓在約五十年前發表的物理理論所啟發;牛頓認為世界是由微小的物體所組成,它們的行為依循運動定律以及其間的引力原則,也就是重力定律。休謨企圖以同樣的原則來解釋心靈,並認為自己在感官印象和想法之間發現了一種「吸引力」,可擴充牛頓所提出、關於物體之間的引力。休謨想要一套類物理學的心智科學,而思想就如同一種精神性的原子。但內心獨白過於獨特,與他的這項計畫沾不上邊,而休謨個人心智存儲的內容與他的哲學目標相當吻合。休謨離世後約兩個世紀,美國哲學家約翰.杜威(John Dewey)對此提出相當不同的看法132,「休謨在觀察自己的內在時,發現的那些連續流動的『想法』,非常有可能只是一連串靜默的語句。」

在杜威對此提出評論的同時,早期蘇聯的動蕩時局中,有位年輕的心理學家發展出一套新的想法以及兒童發展理論。成長於今日白俄羅斯的李夫.維高斯基(Lev Vygotsky)是銀行家的兒子133。一九一七年俄羅斯革命爆發時,他剛剛完成學業。他曾在當地政府與布爾什維克黨人一起工作,支持馬克思主義,並且根據馬克思主義的脈絡發展心理學理論。維高斯基認為,孩子從簡單反應發展到複雜思想的過程,是以言語為介質的內化過程。

一般聽和說的言談在生活中有組織的功能,有助於我們整合想法,提高對事物的注意力,採取正確的行動。維高斯基認為當孩子獲得口語能力時,他們也同時獲得內在語言;孩子的語言會「分枝」成內在和外在形式。對維高斯基來說,內在語言不只是未說出口的一般語言,而是自有模式和節奏的東西。這套內在工具讓人得以組織自己的想法。

不論是身體還是智性上的想法,維高斯基整個人深陷在蘇聯體制中,因此未能對西方世界產生什麼影響。到了一九三○年左右,他經歷了一場個人和學術危機,並著手修改他的理論。他還發現自己的研究有陷入「資產階級」份子的危險。維高斯基於一九三四年去世,年僅三十七歲

他的著作《思想和語言》(Though and Language)在一九六二年翻譯成英文,但維高斯基至今仍是心理學領域的邊緣人物。今天有幾位傑出人物認可他的影響力,如麥克.托馬塞洛(Michael Tomasello,我記得第一次讀到維高斯基的名字,就是在托馬塞洛一本知名著作的謝辭中)134,但還是有很多人不認識他。無論是否有學術名聲,他所勾勒的心智圖像如今對我們越來越重要,特別是在嘗試了解人類心智與其他生物之間的關係時。

鮮活的內在語言

語言(我們聽和說的能力)的心理作用是什麼?尤其是那喋喋不休的內在語言,又有什麼作用呢?這些問題引來針鋒相對的分歧意見。對某些人來說,內在語言是空泛的想法,是浮現在心靈表面的泡沫,沒什麼重要性。但對維高斯基這種人來說,這可是一項至關重要的工具。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在一八七一年出版的《人類的由來》(The Descent of Man)一書中,對言語做了簡短但十分著名的評論,他聲稱要發展複雜思想需要內在或外在的語言。

在最不完美的語言形式出現之前,一些早期人類祖先身上的這種心智力量必定就已經經過高度發展,比任何同時代的人猿都來得高;但我們可以有把握地相信,透過強化和鼓勵大量思考,這種[語言〕能力會因為持續使用和進展,而反應在心智上。如果沒有文字的協助,要發展一大段複雜的想法,無論是以有聲的話語,還是無聲的言談來進行,都是不可能的,就像是一長串運算需要動用到數字或代數一樣。

乍看之下,似乎必然會產生這種觀點:由前提一步步發展到結論的複雜想法,必定要有語言或類似的東西。要是少了它,就不太可能出現有組織的內在處理程序。

但是最後那句話卻與真實不相符。我們已經清楚知道確實有動物不需語言輔助,就發展出內在的複雜想法。還記得上一章提到的狒狒嗎?牠們生活在複雜聯盟和階級制度的社會群體。牠們僅能發出三、四種叫聲,但是處理聲音的內部過程卻相當複雜。牠們可以識別每個個體的叫聲,並對不同狒狒發出的一系列叫聲進行詮釋,構建出對周圍事件的理解,複雜程度遠超過任何一隻狒狒能夠說的。當牠們在建構這些敘述時,會用一些方法將種種想法組合起來,遠超過牠們用溝通系統表達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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