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本令人暈眩又有趣的知識性書中，平克帶領讀者進入奇妙的語言世界。他省略了一般語言學者的老八股，直接把你帶到語言學的核心。語言是個本能，在發現語言是個本能的過程上，平克讓你發現了心靈的奧秘。

巴別塔　THE TOWER OF BABEL

起初天下只有一種語言，人們使用同一種話。他們在東方一帶流浪的時候，來到巴比倫平原，便在那裡定居。他們彼此商量：「來吧！讓我們來做磚頭，把磚頭燒硬。」於是他們用磚頭來建造，又用柏油砌磚。他們說：「來吧！我們來建造一座城，城裡要有塔，高入雲霄，好來顯揚我們自己的名，免得我們被分散到世界各地。」

於是，上主下來，要看看這群人建造的城和塔。他說：「他們聯合成一個民族，講同一種話；但是這只是一個開始，以後他們可以為所欲為了。來吧！我們下去攪亂他們的語言，使他們彼此無法傳達意思。」

於是上主把他們分散到全世界；他們就停止造城的工程。因此這座城叫做巴別，因為上主在那地方攪亂了人類的語言，把他們分散到世界各地。（〈創世記〉（Genesis）11：1-9）

在西元一九五七年，語言學家朱斯（Martin Joos）回顧了過去三十年的語言學研究，下結論說：上帝事實上不光是攪亂諾亞子孫的語言而已，據說上帝只要使人們彼此不能了解就滿意了，但是朱斯說，「語言的差異是無遠弗屆，而且無法預測的」。（注釋1）同年，喬姆斯基發表了他的《語法結構》（Syntactic Structures）開始了語言學革命，後來的三十年，語言學家走回了《聖經》所說的境況。喬姆斯基說火星上的科學家若是來地球訪問的話，他一定會覺得地球上的人是說同種語言，只是彼此的詞彙無法互相理解罷了。（注釋2）

英文的特性

即使以神學辯論的標準來看，它們也是非常的不同。這些語言是從何而來的？地球上有四千到六千種語言，它們跟英文的差別就跟他們彼此的差別一樣大。（注釋3）以下是和英語最顯著的差別：

（一）英文是個「孤立」（isolating）的語言，它的句子是以語詞大小不變的單位重新排列建構而成的，像「Dog bites man」和「Man bites dog」。其他語言會是以格位詞綴（case-suffix）來修飾名詞，或和動詞在數（number）、性（gender）、人稱（person）上的角色相符的詞綴修飾之，藉以表達誰對誰做了什麼。拉丁文即為一例，它是個有詞形變化（inflecting）的語言，它的每個詞綴都包含若干訊息；另一個例子是奇溫久語，是個「黏著性」（agglutinating）語言，每個詞綴都只表達一個訊息，許多詞綴串在一起，好像我們在第五章中那個八個部件的動詞一樣。

（二）英文是「固定詞序」（fixed-word-order）的語言，每個片語都有固定的位置；「自由詞序」的語言則容許片語順序可以變化。一個極端的例子是澳洲原住民的瓦皮力語（Warlpiri），不同片語的語詞可以混合在一起：「The man speared a kangaroo」可以用「Man this kangaroo speared」或「Man kangaroo speared this」以及其他四種排列組合方式來表示，它們的意義完全相同。

（三）英文是個「直接受格」（accusative）的語言，不及物動詞的主詞（如「she ran」中的「she」）跟及物動詞的主詞（「she kissed Larry」中的「she」）地位是一樣的，但是與及物動詞的受詞（「Larry kissed her」中的「her」）地位不一樣。「主動格」（ergative）語言如巴斯克語（Basque）（譯注：住在法國和西班牙交界的庇里牛斯山附近的人種，巴斯克語與印歐語系的語言很不相同），和其他的澳洲語言則把三種角色打破。不及物動詞的主詞和及物動詞的受詞一模一樣的，而及物動詞的主詞才是不一樣的。那就彷彿用英文「Ran her」來表示「She ran」一樣。

（四）英文是一個「主詞顯著」（subject-prominent）的語言，所有句子必須要有主詞（即使有時候根本不需要主詞，還是有個虛主詞，例如「It is raining」或「There is a unicorn in the garden」），在「主題顯著」（topicprominent）的語言（如日語）裡，句子中有個地方會專門留給現在談話中的主題，就好像用英文在說「This place,planting wheat is good」及「California,climate is good」。

（五）英文是「SVO」的語言，它的詞序是「主詞、動詞、受詞」（Dog bites man）。日語是「主詞、受詞、動詞」（SOV：Dog man bites）的語言；現代的蓋爾語（Gaelic）是個「動詞、主詞、受詞」（VSO：Bites dog man）的語言。

（六）在英文裡，名詞可以以任何結構代表一個東西，例如「a banana;two bananas;any banana;all the bananas」。在「分類詞」（classifier）的語言裡，名詞必須分類，如人、動物、無生命的東西、一個向度、兩個向度、集合、工具、食物等等。在很多的語言結構裡，必須使類別的名稱，而不是名詞自身，如三把鎚子必須說成「three tools,to wit hammer」。

當然，隨便看看任何一個語言，你都能找出幾百種特殊的地方。

……

英語的演化史

英語的根源是在德國北方靠近丹麥的地方，在西元一千年時候住著盎格魯人（Angles）、薩克遜人（Saxons）和朱特人（Jutes，日耳曼族的一支）。西元五世紀，羅馬人離開英格蘭後，這些民族乘虛而入，英格蘭其實就是「Angle-land」，把原來的土著塞爾特人趕到蘇格蘭、愛爾蘭、威爾斯，以及康瓦爾（Cornwall）。從語言學上講，塞爾特人（Celts）的失敗是很徹底的，因為你在現在的英文裡找不到一絲塞爾特語的痕跡。維京人曾在九世紀到十一世紀入侵英格蘭，但是他們的語言，古冰島語（Old Norse）跟盎格魯薩克遜語非常相似，所以除了很多借用的語詞外，舊英語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到一○六六年時，征服者威廉入侵英格蘭，帶來了法語的諾曼方言（Norman dialect），這個方言就變成了統治階級的語言。西元一二○○年，當盎格魯諾曼（Anglo-Norman）國王約翰敗給諾曼第人時，英文已經變成英格蘭上下所用的語言，雖然法文的影響還是很深遠，這個影響到今天都還看得見，從法文留下的幾千個詞彙以及相關的大量語法怪癖可見一斑。這個「拉丁語式」（Latinate）的詞彙，例如「donate」、「vibrate」、「desist」有比較嚴謹的語法，例如：你可以說「give the museum a painting」，但是不能說「donate the museum a painting」，可以說「shake it up」但是不能說「vibrate it up」。這些語詞也有它自己的發音形態：拉丁文大多數是多音節文字，重音在第二音節上，例如「desist」、「construct」和「transmit」，而盎格魯薩克遜自己的「stop」、「build」、「send」則是單音節。拉丁語式詞彙也引起了很多的發音變化，使得英文的構詞和拼音自成一格，例如「electricelectricity」和「nation-national」。拉丁語式的語詞比較長、比較正式（它的前身是征服者的政府文件、教堂、學校的用語），若是用得太多了，就會產生冗句（通常是作文範本裡的禁忌），比如說：「The adolescents who had effectuated forcible entry into the domicile were apprehended」；這句話可以寫成「We caught the kids who broke into the house」。（注釋19）歐威爾把《舊約‧傳道書（Ecclesiastes）》翻譯成現代話時，將拉丁語式的英語的軟弱無力表現得很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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